談陳炳釗,不能不由九十年代香港(小)劇場的全盛時期說起。全因為回歸前後對香港及自身的種種省思,縱然沒有出現與社會抗衡的台式「劇場運動」,香港實驗劇場(或另類劇場)在九十年代卻如雨後春筍般此起彼落,陳炳釗就是當時重要實驗劇場「沙磚上」的核心成員。某程度上,「前進進」的表演形式和藝術理念亦與「沙磚上」時期的探索有所牽繫。如果注意到香港近十年間(小)劇場發展的話,「前進進」不獨盛載「前進進」作為香港獨立劇團的成長軌跡,同時也旁及九十年代末,即在實驗劇場狂飇後第二波的(小)劇場足印[1]。
「沙磚上」是香港八十年代末至九七前所活躍的一個劇團,主要成員有陳炳釗、張達明、鄺為立等人,專注於在劇場中進行各種不同的嘗試。「沙磚上」與其說是一個劇團,倒更像是一個「藝文合作社」,讓演員、視覺藝術家、劇評人、藝術行政、記者等各色人等皆透過參與「沙磚上」進行不同,發掘、探索自己和藝術的不同可能。無論是劇場上的美學實驗,還是對藝術本身的質問、對時代的回應,「沙磚上」都提供給一群(文藝)青年互相交流、思索的平台。「沙磚上」雖然只有短短九年歷史,最後也不免走上離散的命運,卻匯聚不少香港劇場、文化界舉足輕重的名字,為八十年代末的香港劇場發展,寫下重要註腳。
「沙磚上」固然是聚集的好些文藝青年的平台,創作上卻與社會密切相關。如1989年「沙磚上」的早期演出《酷戰紀事》便是發端於六四事件。《酷戰紀事》由「沙磚上」與一個威爾斯劇團合作、講香港歷史的「編作劇場」(Devising Theatre),首六十分鐘一分鐘一個片段,講六十個香港歷史片段,大概三、四十分鐘風格強烈的形體動作,完全沒有語言,最後砌出一隻木筏,營造出漂流的狀態和意象[2]。
「沙磚上」的實驗性和集體創作的青春勇氣,固然得到業界人士包括劇場評論人的關注。有趣的是,評論大都毫不諱言「沙磚上」那些亟欲回應時代的演出,往往風格混雜、場面混亂;更有甚者,若干略帶煽情的表演風格,被批評為不大合理或無甚意義,令觀眾看得躁動不安,整個觀演經驗彷如經歷一場暴亂[3]。然而,「沙磚上」的多媒體表述方式(如《酷戰紀事》播放電視錄影和投放香港鉅富的照片)、非線性敘事(如《玫瑰園》的十三個長短不一的劇場片段式展演),卻在在展現出「沙磚上」崇尚的創作自由和敢言風格。因此之故,「沙磚上」不少演出都大有「走鋼索」的意味,根本不知如何完場、如何闡述藝術意圖、如何與觀眾溝通,只是瞎子摸象地堆砌一沙一磚,再如實呈現那種迷亂和稚嫩。就像陳炳釗自己的總結,「沙磚上」強調FREE FLOW的創作形式,使得作品結構彷彿完全不重要[4]。於是,「沙磚上」和它的演出,既是八十年代香港實驗劇場的側影,也是充滿了努力和實在的劇場新力量。
「沙磚上」作為八十年代對香港劇場影響深遠的一個相對鬆散的劇場組織,對香港藝文界影響深遠,在陳炳釗身上的影響尤為明顯。陳炳釗轉戰「臨流鳥工作室」時的遊戲式集體創作,以及接手「前進進」之初所專注的青年劇場「i-D兒女」的運作方式,或多或少也受到「沙磚上」的啟發,使得「臨流鳥」與「前進進」的早期作品,都不難從蛛絲馬跡中看到一沙一磚的遺痕,為陳炳釗後來的藝術發展,奠定重要的核心思想和價值。
[1] 詳見《香港戲劇史個案研探──沙磚上:實驗․組合․時代》,香港: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(香港分會)出版,2011年。
[2] 詳見亞洲文化協會:《美學構成- ACC 藝術家系列》之《陳炳釗──香港劇場新浪潮推手》訪談紀錄片,2021年。
[3] 有關「沙磚上」的劇評文章,轉載自《香港戲劇史個案研探──沙磚上:實驗․組合․時代》,香港: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(香港分會)出版,2011年。
[4] 詳見亞洲文化協會:《美學構成- ACC 藝術家系列》之《陳炳釗──香港劇場新浪潮推手》訪談紀錄片,2021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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